審查員故事| 中國網絡審查的權力--以及我為什麼會上電視

2016年某個平常的工作日，我突然接到朋友的微信，”你上電視了！剛看天津2套播的！“並且附上了一張截圖。

儘管長這麼大從來沒上過有線電視，但我還是想起了在公司為了配合天津版權局和濱海新區廣電局，網信辦領導視察而擺拍的尷尬。畫面裡我在公司會議室裡對著白板比劃，盡力演出一種互聯網英才在為津門之未來而籌劃的感覺，但實際上我們只是一群內容質量校對工和審查員，在對口型表演，而且因為要回去追趕任務時效性而焦躁不堪。

1.

為什麼他們要來？

據我所知，中國當局的官員可都是精於算計之人，不涉及錢和權的沒意義的事情，絕不會冒險去碰。那多個政府部門的頭頭，在我們這個破爛的，不會產生任何效益的，也不能大興土木工程撈回扣的，功能上只是給北京的運營團隊做支援的小審查車間裡？那他們肯定能追逐到權力。

2.

之前在新浪微博任職的經歷也讓我感覺到，刪帖的權力真的太大了，就像《1984》裡的”誰控制了過去，誰就控制了未來；誰控制了現在，誰就控制了過去。“騰訊在深圳，那麼廣東網信辦就控制了過去；新浪微博在北京，那北京網管辦就控製過去。

可惜北京網絡主管部門用控制一切的力量來彈壓煤氣罐爆炸而不是幫助習近平實現強國夢。

審查員交班日誌2012年1月2日白班：

2. 北青一記者，昨晚將北京市委宣傳部關於“不要報導高鐵信號設備與北京地鐵信號設備為同一生產商” 相關內容私密

審查員交班日誌2012年1月2日白班：

4.今天白天北京多個區的高考學生家長，組織在各個地鐵站徵集隨遷子女就讀地高考簽名支持簽名。微博有一部分家長征集的圖片，轉發不是很多。微博目前不必處理。已報備蔣XX知曉。

審查員交班日誌2012年4月1日白班：

1. 北京打擊網絡賭博詐騙等涉網犯罪抓獲1065人>相關內容注意轉發，處理攻擊謾罵類內容。不要攻擊公安機關，散播白色恐怖，沒有言論自由等內容。

審查員交班日誌2011年8月1日白班：

3. http://weibo.com/beijingxiaofang北京消防，老沉要求嚴控轉發評論。微博中攻擊此用戶的一律處理

可見，首善之區的天之所以是晴朗的天，是因為中國大部分社交平台的總部設在北京，歸北京管，歸北京市委宣傳部，所以能讓魯煒可以給全國佈置”七條底線“， 做到中國網絡沙皇的地位。

2.

”南山必勝客“，騰訊也不是善茬，不僅小地方警察迫害老百姓，需要可憐兮兮地去深圳排隊調取公民個人隱私。 1000萬個舉著身份證正反面拍照的微信公眾號”運營主體“，直接存到了廣東網信辦那裡。縣官不如現管，這是對當地官僚的極大賦權。

現任微信總編輯2016年演講資料：金璇：微信安全生態法則

3.

當年我進入新浪微博時，招聘信息隱晦地稱：”招聘微博編輯“（而不是審查員）。但仍被路透社挖出來，稱天津為”刪都“。但想不到，5年半之後的2019年，濟南直接自己站出來向世界招告自己成為了新”刪都”。

記者站丨濟南，新的互聯網審核之都：

3月中旬，《濟南日報》以頭版標題的形式刊載了一條新聞：濟南市委書記王忠林到訪人民網，雙方簽署戰略合作協議，同時宣布落戶濟南的人民網信息技術有限公司成立。人民網總裁葉蓁蓁表示，將與濟南開展戰略合作，“建設共商、共建、共享、共贏的內容審核平台”。

人民網不是第一家在濟南設立審核平台的互聯網公司。在此之前，已經有今日頭條（含抖音等）、一點資訊、鳳凰網、最右等多家互聯網公司的審核隊伍落戶濟南，濟南地區審核編輯崗的總人數已經接近5000人。我們看到的新聞、文章、視頻、圖片、段子等內容，有很大一部分會先經過濟南，再呈現到我們面前。

可以這麼說——濟南，正在成為新的互聯網審核之都。

濟南成為新刪都，在他們壓根豪不在乎你的語境下，自然不是醜聞，而是山東省取得的重大政績，所以必須搞個大新聞，我們山東再也不怕上訪了！刪起來！

4.

因為中國城市化弊病叢生，動則上萬人的審查工廠，工資支出就是天文數字，靠中國互聯網經濟的泡沫都遠遠無法養活，於是新的“刪都”不斷向內陸擴展。根據Protocol的2021年2月的報導"I helped build ByteDance's vast censorship machine" ，光字節跳動公司就在天津，成都，濟南和其他城市僱傭了2萬人做“內容優化”，不僅審查，還能優化內容，比如打標籤，“所以才令抖音這麼好看”。

所以自天津以後，四川和山東的官員再也不用擔心莫名其妙地被罵，也不用擔心被“鑑表”了。貴州會不會是下一個呢？誰不想成為下一個刪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