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就会更高尚（众新闻）

一直逃避写这一篇，因为比起抗争与牺牲的激情浪漫，其后漫长的柴米油盐真系好赶客。无论去或留，活下去也免不了与各式黑暗共存：留的人每天要闭起眼、盖上耳多少次才能免于爆血管？走的人如何在搵食之余理直气壮？ （嗱嗱嗱，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这是什么前设？）

虽然大家也在面对新环境，不知道谁比谁更苦，但撤退队伍与留守者之间一直隐隐然在较劲。不是明面上的，都埋藏在字裹行间。亲友Signal群组固然不缺、脸书贴文也偶有骨头。潜台词不外乎：

谁是对的：

「留得青山在」、

「坚持才有希望」、「相濡以沬，至死方休」

谁最坚强：

「我扶老携幼远走他方赤手空拳打天下，我坚强。」、

「我留守力抗洪流立于污泥支援八方，我有种。」

谁最善良：

「即使离开了我还可以帮上忙的。海外支援、不忘初心。」、

「总要有人留下来互相守望。」

只不过，最近似乎大家压抑太久、那道气有点憋不住了。于是有一天我在脸书上读到这则贴文：

不断强调有能力的快走的人有没有想过，很多留下来的人不是没能力走，而是要照顾不想走或者真的走不了的人。我觉得哀伤的是：走的人得到的掌声比选择留低的一群更多。我知道香港越来越难生存，这个大家也知道，是否需要不断重覆强调呢？重点不是香港未来生活会有多艰险，而是如何做才可以化险为夷。至少不要让刻苦努力中的人觉得自己才是愚钝的。

朋友特别标明他只是转载网上其他人的话，但其怨念其实也很明显。我相信朋友介意的不是掌声，都输成这样了，多拍两下又如何？我猜他最恼的是有时连自己也怀疑是否太笨：别人都在开拓新天地了，为何还要抱残守缺。明知不可为却要为之，不是愚钝是什么。

你读过《三体》这部科幻小说吗？书中，外星人企图入侵地球，有一个将领在某场惨烈的战役发生前挟持了飞船和船上数千军人逃离地球（并非自私，而是当时全人类也以为会打胜仗，只有极少数有远见人士准确预测到战果──包括那名将领，他顶着叛逃的罪名想为地球人留下一线血脉），因为种种原因（例如燃料不足），这群人不能折返，只能向宇宙进发，开创新的文明；而差不多快要全军覆没的地球人，后来争取到一线生机，又再安稳渡日。于是，飞船上的人与地球上的人在平行时空中各自前进。直至某天，两个文明发现大家在一个重要的道德议题上存在严重分歧，只能各走各路了。 （当然这只是故事）

以上故事与我们的境况有类似、也有不同，而我想说的是：这两群人注定发展出不同的世界观。大家也在为人类的生存奋战，即使理念相同，但因为环境、生活条件的差异，种种思考、决定、做法自然会随年月发展差之千里。我估计再过一些日子，某些（当然不是全部）以往很啱听，但已移居外地的黄营KOL，会逐渐对不上本土口味，但反而能凝聚海外港人，不过这不是此篇重点。

《三体》中有一句话：其实只要换个思考方式，我们（地球人和外星人）都能活下来。佳节当前，我来改写一下：其实换个角度，大家都高尚。

你放下半生功业重头开始，让下一代安稳成长，理智又坚强。

你留下来互相守望，有情有义，我欣赏。

毕竟，相濡以沬，还是相忘于江湖，都需要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