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雍
藍玉雍

畢業於中正大學心理和哲學系,現就讀陽明交通大學社會與文化研究所。曾在關鍵評論網擔任書評專欄作者。文章主要投稿、刊登於 香港 微批paratext 或 虛詞.無形網站,多為文學、哲學類性質。另也有動漫評論發表於U-ACG。 信箱:f0921918962@gmail.com 信箱:f0921918962@gmail.com

苏珊.桑塔格《论摄影》:我们的眼睛还是我们的眼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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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摄影》是桑塔格写于1977年的著作。是一本探讨摄影、影像的哲学专著。尽管到了2020年关于摄影的讨论和现象已有许多变化,但这本书至今仍是摄影领域的重要经典。不过,或许这本书之所以在摄影领域都还具有屹立不摇的地位,并非因为这本书谈论的是摄影。而是因为……与其说桑塔格讨论的是摄影,毋宁说她讨论的,是观看。

更准确地说,透过对摄影的分析,桑塔格让人理解摄影不是单纯的观看、拍摄而已。并指出,尽管观看和摄影有所差别,但摄影,如今已大大地改变了我们的观看。甚至,暗示我们现代人最大的悲剧或许在于,现代人已经不会观看了,而是只会被动地接受大量影像和进行「拍摄」。

摄影刚出现的时候,许多人认为摄影不是一门艺术。想法很简单,他们认为摄影不过就只是生活画面的复制,有什么独特性呢?根本就是照抄的方便工具嘛~完全不符合当时一般人们认为艺术应该具有原创性的想法。

摄影家面对这样的想法,大致上分成两派。一种认为没差,摄影究竟是不是一门艺术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摄影是一种如此真实、逼真的记录。且没有哪个地方、哪个物体、哪个人物、哪段时间他是不能拍的。换言之,对相机来说,他什么都能记录。只要能找到视角,相机是不受限空间与时间限制的。而且不像绘画,照片几乎可以完全复制拍摄的人目光所想要捕捉的东西。甚至透过镜头的倍率,摄影师可以在远处观看,进行拍摄。而不用实际参与进他要拍摄的场景里。例如要拍摄战争,他不一定要真的进入战场,而是可以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并拍摄到最精彩、清楚的照片,且可保存很长久的时间。因此作为纪录是再适合不过的。就像人们会记录自己的家人一样,当时的许多摄影家因此将摄影投入到记录的工作,例如美国摄影师贝伦妮斯.阿博特(Berenice Abbott)在三零年代时,决定以摄影记录纽约这座城市的变化而在1939出版的摄影集— — 《变化中的纽约》;或是德国摄影师奥古斯特.桑德(August Sander)1934年的摄影集《我们时代的脸孔》,以摄影记录了那一时代各种阶级、行业、族群的肖像。

时间是倏忽即逝的,但摄影最大的魅力是能透过镜头去抓住那一瞬间,并永久保留下来。就像猎人拿起猎枪射杀猎物,当人们拥有了摄影的技术,也可以开始猎捕想要从我们身旁逃离的时间。同时,除了被猎捕,时间也可以被做成标本,收藏,并到处贩卖。而回忆可以被固定、替代,然后一直流传。

另外一些人对摄影的想法则不一样,他们认为摄影的目的不是只是记录。事实上摄影的目的是为了以崭新的视觉去看待日常的事物,甚至创造新的视觉体验。从这角度来说,摄影当然是一种艺术。而这种想法在当时很大一部分和法国的超现实主义或是美国的抽象表现绘画有关。在当时为了证明摄影不仅仅只是记录用的照片,有一群人用很新颖的方式进行摄影和照片的制作。像是以过度曝光的手法让一个网球选手在一瞬间发球的所有动作全部同时呈现在同一张照片上,或是以拼接的手法进行合成。另外,也有人以一张一张的照片来拍摄电影,例如克里斯.马克(Chris Marker)的《防波堤》(la jetée)。使照片不再只是纪录,而是在蒙太奇的布置手法下形成如同一则故事、电影的意义。也有人像是罗伯特.德马奇(Robert Demachy)运用重铬酸胶质显影(Gum Bichromate Process)的方式把照片变得既像是摄影,又像是绘画作品的风格(pictorialism photography),最后大部分最常表现的方式是透过拍摄不寻常的摆设、物体的照片,来表现独特的情感,例如理查.艾维顿(Richard Aveton)的《man with bugs》,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焦虑感受。

Robert Demachy的画意摄影(pictorialism photography),摘自网路。
Robert Demachy的画意摄影(pictorialism photography),摘自网路。

某种程度上来说,《论摄影》的诞生是桑塔格为了整理和批评上面两种想法的脉络下所产生的。就本质上来说,桑塔格的想法偏向后者,认为摄影的本质是「超现实」的。不过这种对「超现实」的理解却不同于后者的超现实主义。并根据这样的理解,桑塔格虽喜欢观看摄影,却在书中对摄影有很巨大的批判,而不是像许多艺术家或是记者那么热烈、无私地拥抱这门技艺。

关于摄影是否能够被称为艺术,桑塔格很直接地说这是一个误导性的问题。因为这问题就像是去问:语言是否是一门艺术?一样地荒谬。或者他根本搞错了重点。因为语言是一种表达的形式,既可以写出被我们称为文学的作品,诸如小说、戏剧、诗此类艺术文体。但也可以变成从政客口中讲出的白痴的话语,或是变成肮脏、下流的黄色书刊,亦或是各种不痛不痒的广告文宣和日常聊天等等这些我们一般不会称为艺术的事物。摄影,就和语言一样是一种表现、表达的形式,可以表现出某些被称为艺术的事物,但也可以表达不是所谓的艺术的东西。

因此,就像前面第一种想法的人所想的一样,摄影是不是艺术的确无关紧要。但桑塔格进一步反问:对,摄影是不是艺术的确不重要,但反过来说,摄影和记录真的是一样的吗?我们拍下的照片真的等同于那一时刻拍摄对象的真实吗?

桑塔格举出我们前面提到的一个摄影师的摄影集,也就是奥古斯特.桑德的《我们时代的脸孔》为例。此人是德国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中叶的摄影师,因为拍摄了大量写实人物摄影而出名,被誉为「德国人性的见证者」。他在一次大战结束后,受到拍摄身分证政策与人潮的影响,决定实行一项「我们时代的脸孔」的宏伟摄影计画。按照他的构想,这套摄影集大概会有七本(后来这本摄影集被纳粹焚毁,后续计画也没能继续进行),要把德国所有不同职业、阶级、族群人们的肖像照拍摄下来,其中从农人、手工艺人、马戏团成员、女人、工人、士兵、企业家、公务人员、贵族等等无所不包。而为了达成客观、写实的纪录,在拍摄肖像时这些人被规定必须面无表情,也没有什么姿态,而是不带表情地看着摄影机。换言之,就像在拍摄某种「身份证」一样。

August Sander拍摄的《公证人》与《鳏夫》。摘自网路。

尽管后世人们多半认为这些流传下来的照片,就像桑德对摄影的理念一样,是写实、不带情感的客观记录。然而,桑塔格却告诉我们不完全是如此,桑德看似客观的「纪录」不但不是一种纪录,其实完全反映的是他对不同族群、行业的既定印象。她举出如果我们仔细地比较这些照片,会发现只要拍摄的对象是上层阶级的人物,拍摄的场所必定是室内,并且这场所必定能够彰显其中人物的地位;反之,若是下层阶级的人们,则往往在室外进行拍摄,像马戏团的成员就是站在帐篷的外面。仿佛他们只应出现在这些符合他们身份地位的地方。同时上层阶级的人们在照片中多半也比较能够被容许有较自然的表情,下层阶级的人们则似乎完全没有这样的容许。

桑德用摄影在找寻的,其实是一种对「典型人物」的确认,并将这些反映一族群「典型特征」的画面给记录下来,声称这是一种「写实」的「纪录」。但究竟被写实的是那些人们,还是拍摄者心中对人们、族群的既定认知?

我们注视的从来不只是事物本身;我们注视的永远是事物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的视线不断搜寻、不断移动,不断在他的周围抓住些什么,不断建构出当下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景象。 — — 约翰.柏格《观看的方式》

约翰.柏格的这段话在这里完全可以变成:当我们摄影的时候,我们拍摄的不只是那个对象,还包含了我们隐微、无意识中想要和那个对象发生的关系。甚至为了寻找那股关系,我们使用相机不停寻找视角,来找到一个符合我们隐约想要的关系,将之拍摄、保存。也因此,桑塔格在书中写道:「摄影,是试图占有另一个现实。」,而在另一本埃洛‧莫里斯(Errol Morris)所写的《所信即所见》里,则写到大部分的人们在看照片时,并不根据照片的内容来做推断,而是根据自己先前具备(不论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信念来观看照片,并在照片里「看见」自己相信的东西。讽刺的是,这本书谈的第一个案例便是在推翻做出和自己类似论述的桑塔格当初对某一照片的观看,过程相当有趣,不过在这我们就不多谈了。

拍摄就是占有被拍摄的东西。它意味着把你自己置于与世界的某种关系中,这是一种让人觉得像是知识,因而也像权力的关系。 ————桑塔格《论摄影》

摄影,某个角度来说,让人们可以把认为自己看见、经验到的事物化成一个稳固的现实。并让他相信自己所拥有的观念是真实存在的。而他自己扮演着这个现实的解读者。除非我们有其他的照片和证据,否则要我们否认或忽视他的解读是困难的,因为照片证明了他在现场。但桑塔格提醒我们,摄影尽管可以如实地复制在场的影像,但要说他是客观的纪录的话,只能说做出这一论断的人们对摄影是天真、无知的。

简单来说,摄影并不仅仅只是「观看」而已。因为每个按下快门的瞬间,都是拍摄者作出筛选、个人解读(哪怕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刻。正如前面所说,选择视角其实是在寻找某种摄影者意图表现的关系。而如今人们最常想要在拍摄中表现的关系,是对现实生活的美化,还有特定议题的煽动。反过来,对景物的观看,和对摄影的观看也不一样。在对摄影的观看中,人们首先寻找的是焦点,因为照片让人认为影像中必定有个要让观者去找寻的焦点,所以才会被拍摄。但一般的观看不会预设景物存在自己要去找寻的焦点。

在智慧型手机普及化的21世纪里。不论是出去旅游,还是日常生活的聚餐、逛街,人们都会拿手机自拍或是拍下其他景物的照片。但与其说我们拍摄的是自己和自己以外的景物,不如说我们拍摄的,是我们在景物和自己身上「看到」的想像。怎么说呢?多半我们在拍照的时候,不会只是拍而已。事实上我们会寻找角度、适合的光照与构图,最后在现代我们还会美白、放大或缩小眼睛、调亮或调暗、按下美颜功能或使用各种风格滤镜(例如复古、经典、回忆等等)。我们不是看到景物就拍摄,而是在看到实际的景物时,想办法让实际的景物符合我们心中的观念来做呈现。而这实际的景物也包含我们自身。

强纳森.柯拉瑞(Jonathan Crary)在1990年的著作《观察者的技术》中强调:进入19世纪后,作为观察者的人们并不是只是拿着摄影机在进行观察,他还拿着摄影机创造自己要观察、摄影的东西。并把这种观察的视觉称为「主观的视觉经验」,而不是纯粹中立、单纯接受的经验。在此时,观看开始具有一种自我强迫的性质,仿佛事物的观看与纪录都必须符合某种内心的观念、既定的形象与「拍摄的方式」,才得以被接受、记录,然后储存至记忆里,标示为值得回味的画面。这样的想法若放到摄影刚诞生的社会来看,人们或许难以理解,但放在如今智慧型手机遍布的现代反而十分清楚。就如桑塔格说的,我们不止是在记录我们的日常生活,我们同时也在用拍摄来美化日常生活。并把练习摄影的经验拿来运用、训练我们对事物的观看。

《观察者的技术》,截自网路。

我们或许可以把这种现象称为一种「拍摄」的强迫症,他的发生不是只是在我们拿起手机、相机的时候,而是在当人开始想像他人眼中的「我」时就发生了。这种强迫症最早或许可以追溯到镜子被发明的时候,但后来透过摄影、手机等拍摄装置的普及化而进一步获得强化。且与镜子带来的效应不同,拍摄的意识让人随时在景观、自我与他人间找寻焦点。因此围绕在充满广告、影像的现代,人们无所不用其极地暗示要让自己变「美」、变「好看」、变「有风格」。但在这里,「美」、「好看」、「有风格」意味的不是让自己的生活真的过地充实、有气色,而是要让自己随时在影像中具有吸引人的印象。

至于电影,如果没有特效的话,好像也不需要到电影院观看,甚至当电影没特效、没有过于戏剧性的情节时,许多人们也不知道一部电影有什么好看的。这就像许多纪录片虽然品质很好,但他的观众反而是稀少的一样。而许多剧情、思考深度单薄的特效片,尽管大家知道影片本身很烂,却还是照样掏钱买单。或许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大家都只想透过影像来打发时间吧。就像桑塔格说:「影像消耗现实,并让现实成为过时。」,我们也在透过影像不停消耗不知如何度过的时间与现实。

虽然以智慧型手机的例子来说明现代人在拍摄中既是在进行观察同时也是在创造影像的举止十分适合。但摄影在追求的美化和煽动其实和智慧型手机的拍摄不同。在摄影的拍摄里,照片追求的美化和煽动通常是指偏向诗意和具有美学价值的观看,而煽动则是指一张照片具有的观点。但手机追求的美化在今天更多是一种美感的庸俗化,他的拍摄不追求特别的美学,比较多的乐趣着重在日常的搞怪、讽刺、KUSO和玩弄后制。并想办法让图像去观点化,让大家都变得容易接受。这点恐怕是桑塔格当时没能想到的。

当摄影家透过摄影想要宣称所有的事物都有美的角度时,是否也因为这样,让我们更加讨厌、忽略现实更多是往往丑陋或过于平凡的事实?并且,因此想要把这些不那么吸引人的特征、面向想办法给消除、给隐藏?而只要消除不了便会产生巨大的焦虑,带来自己不是自己的压力。

《论摄影》与桑塔格,摘自网路。

《论摄影》与桑塔格的另一著作《旁观他人的痛苦》都在批判摄影给人带来的错觉,前者强调人们运用摄影刻意美化现实,并把美化后的现实认知为唯一的真实。后者则强调人们运用摄影煽动自以为是的同情和怜悯。人们或许以为摄影让远方发生的事情能够呈现眼前,因此得到理解和传播。但人们忘记的是拍摄并不只是记录,而是经过挑选、特定视角的观看。使得透过照片得到的理解不过是片面的现实。但照片的逼真和写实性,却会让人以为自己通过照片完全掌握了事实。甚至我们会希望事实最好透过一张照片(证据)就能理解,就像透过ig上的一张照片最好就能把我自己或公司的特色全部展现出来,让人不用再动脑、花心思探究其他的细项。可讽刺的是,我们暗自都知道图片、影像放在网站上最主要的功能其实就是美化。

人们只想要影像,不想要观看。这是《论摄影》后面我们可以读到桑塔格对摄影带来的其中一个影响的批判。但若要这么说,就得回头去问对桑塔格想说的「观看」到底是什么状态?

简单来说,当人们把观看变成是摄影机、手机的事情时,人的眼睛剩下的功能就是观赏。说人只想要影像,不想再进行观看。意思就类似于今天的人们不再想透过影像去进行观察,而只想透过影像去观赏所有的世界、所有的事件。观看与观赏因此是不一样的,桑塔格所想讲的观看是出现在视觉中一种主动的思索,最常体现在观看绘画的时候。这种带有思索的观看,用班雅明的语境来说,很像是一种凝视。不过在桑塔格或是约翰.柏格这里,个人觉得更像是一种观察,充分体现在他们对照片与画作上的分析。相反地,不具观察的观赏是种不带分析、反思的观看,这种活动只在意他看到了什么,而不在意他所「看到」的事物是如何被呈现的,与拍摄者的意图有什么关联,并直接如实照收拍摄者在作品中直接传递的想法和感受,又或者直接在作品中投射自己空洞不实的情感与想法。

有人或许会认为摄影怎么可能只是观赏呢?因为难道我们不是在透过摄影去观察世界吗?这样的想法并不完全错误,事实上许多的纪实影片、新闻让人们更能注意到世界各处发生的重大事件。但观察自己怎样拍会比较好看或怎样拍更能传递自己的感受,和观察这个世界并不完全一样。前者总是比后者多加一些情感与干扰。一旦拍摄者花较多的心力在前者,而不关注后者,那么这样的创造终究会造成情感的麻痹,使拍摄者的观点无法成为深度的观察,然后如同桑塔格说的,变成用影像来消耗现实。这样的观点同时也正是她对超现实主义后来走向的批判。认为超现实主义追求的照片将现实奇观化,使拍照与观看变成只是在追求吸引、刺激,不是在追求对世界深刻的观察、深刻的观点。而人们对摄影的观看中也不再追求对其中观点的分析。换言之,人们找寻焦点,而不是观点。

不论是绘画还是写作,本身都带有创作者的观点,不会是客观的呈现。但由于我们多半都很清楚绘画与文学是虚构的,所以比较不会把其中的内容直接当成现实的再现。但在摄影里就不一样了,逼真的影像最可怕的就是让眼睛不再进行观察,不再自己思考。因为照片中的焦点实在太过清楚了。使观看过程中可能产生的思索,在遭遇到直接的影像时,可能把其中的注意力都给打散,落入空洞的被动接收。仿佛我们的眼睛不再是我们的眼睛,他再也没办法进行选择、搜寻,而只是一个电子讯号的接收器,连接着各种媒体的装置。在这种情况里,究竟是我们在观看影像,还是影像中的焦点在观看、思考我们?有时也难以分清了。

这或许是一件讽刺的事,当今我们都认为这是一个视觉霸权、视觉中心的时代,影像、图片充斥在任何地方,人们为了不要落后,只能不停地在网路上浏览资讯、阅读文章、观看影像。但或许视觉的霸权意味的也是视觉的衰落,我们不但近视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难以以自己的眼睛去观察这个世界……因为更多的时候,我们变成用影像的眼睛(焦点)去观看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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