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雍
藍玉雍

畢業於中正大學心理和哲學系,現就讀陽明交通大學社會與文化研究所。曾在關鍵評論網擔任書評專欄作者。文章主要投稿、刊登於 香港 微批paratext 或 虛詞.無形網站,多為文學、哲學類性質。另也有動漫評論發表於U-ACG。 信箱:f0921918962@gmail.com 信箱:f0921918962@gmail.com

赫拉巴尔《过于喧嚣的孤独》书评:在意义粉碎的过程中,重新感受生活的重量

《过于喧嚣的孤独》是捷克的作家— — 赫拉巴尔,在1976年完稿的作品。然而由于当时政府禁书制度的问题,这本小说直到1989年才正式出版,并造成不小的轰动。这一方面是因为作品中触及到的政治议题,另一方面则是其充满诗意、优美又博学的语言让人们感到印象深刻。进而对书名产生更深刻的记忆。即便没有读完,或是无法完全看懂,也对「过于喧嚣的孤独」产生各种细腻、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很多人心中,算得上是一本很特别的小说了。

小说的主角,是一个在垃圾场工作三十五年的老打包工— — 汉嘉。负责将被送到这里的书本、纸张用一台压力机压扁,打包成一包包的废纸块。尽管这工作看似无聊、乏味,甚至脏乱,但汉嘉却甘之如饴。因为他常常能够在垃圾场中捡到珍贵的书籍,康德的《天体论》、老子的《道德经》、歌德的《浮士德》、荷尔德林的诗集、林布兰和毕卡索的画册等等。若根据赫拉巴尔写作此书的年代来进行解读,这些书籍在捷克人民发动的布拉格之春运动被苏联政府镇压后,大部分都成了禁书,并被「社会主义突击队」送到各处的垃圾场销毁。赫拉巴尔在那时也被迫转到地下写作,以匿名的方式出版一些书,或是评论等等。某种角度来说,书中汉嘉工作时脏乱、充满耗子的地下室,就是地下出版、在黑暗中写作的隐喻。

全书皆以他的独白写成,很少看到对白。但却非常生动,甚至让人痛苦。因为我们可以在这里面看到汉嘉如何以一种动人的口吻述说他各种残酷的遭遇。但在书中,他却从来没有以残酷这个词汇来描述自己。这也是汉嘉的独白最让人动容、而痛苦的地方,透过他的冷静、抽离般的描述,我们理解到他是如何把这些「不幸」视为、转化成自己最珍贵的人生历练,并背负着这些经验的创伤继续追求自己最热爱的事物,然后更卑微地、虔诚地生活下去,哪怕多么痛苦,他也能从中活出自己对生活的信仰。

《过于喧嚣的孤独》,截自博客来。

「过于喧嚣的孤独」探讨不是一般我们所谓的「孤独」。他讲的并不是没有人陪在身旁的那种寂寞情绪。孤独在书中,反而比较像是一个外在化的状态,其中所包覆的核心才是赫拉巴尔在书中隐藏的真正主题:一种稠密的思想,一种稠密到无法表达的痛苦。

「我从来并不孤独,我只是独自一人而已,独自生活在稠密的思想之中……」

在垃圾场的地下室里,汉嘉碾碎不少记载思想、历史、艺术的书籍,不过他工作地非常慢,因为他总是会先把被他认为有价值意义的书细细地看完,之后才放入压力机碾碎。

奇怪的是,汉嘉告诉我们他一点都不后悔、愧疚,甚至他还有一种感觉,觉得这样的工作十分「美好」。

「我相信在那样的时代,当一切思想都只记载在人的脑海中时必定格外美好。那时倘若有人要把书籍送入压力机,思想就只得进入人的脑袋……全世界那些想要焚烧书籍的人是白费力气的,因为如果书上记载的言之有理,那么焚烧的时候只会听到书在窃窃暗笑!」

当意识到所有的美好、真实的东西都有可能在转瞬间被毁灭时,自身才会更加珍惜、热爱甚至真正认识到思想、艺术的价值,并用尽心力把思想的价值深深烙印在自己的头脑,而不沦为单纯的消费和娱乐。

法国诗人波特莱尔曾说自己在捡破烂的拾荒者身上看见现代诗人的形象,「他们或多或少地过着一种朝不保夕的生活,处在一种反抗社会的低贱地位。」(引自张旭东《幻想的秩序》)进而在这种实践中,提供了一个机会去反思日渐高张、喧嚣无比的物质消费文明。询问在除了实用目的、消费价值外,一个物品是否还存在别的可能价值,值得人们去发现、研究。

《过于喧嚣的孤独》的汉嘉在垃圾场中捡拾书籍、收集破烂、「垃圾」的活动,也可以解读出这样的意味。在书中他甚至说了:这是一种对策。

「作为一种对策,我在打的第一个包里放进一本翻开的鹿特丹人伊拉斯谟的《愚人颂》,第二个包里我虔诚地放进席勒的《唐.卡洛斯》,第三包,为了使语言也成为血淋淋的肉,我翻开了尼采的《瞧!这个人》……今天打出的十五个包,每包的四面我都用水泡过的高更的绘画复制品《早安,高更先生》装饰起来,现在一眼望去,他们光彩夺目,变得很漂亮。马上就要被运走使我感到可惜,真希望我有多一点时间欣赏这些画面……」

从这里来看,汉嘉有点像是一个收藏家,甚至,是一个修补匠的角色。他在堆积成山的废纸中,找寻各种素材,将它们组装、拼贴在一起。并从中根据自己的阅读、经历所得来的体会,修补出新颖的关系。不过他所说的「对策」不全然是像那些所谓的现代主义艺术家,是为了反抗一种物质文明的消费价值,而更多的是想从这种「捡拾」、「拼贴」、「修补」中,从生活的悲苦里找回一点自己和世界的连结。试着从这些被社会抛弃的事物里,重新找到一点人生的慰藉。

透过这种修补或召唤,汉嘉想借此让自己破碎的人生变成圆满,甚至他也想成为那样的一个「包」。正如他在书末所说:

「我确确实实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打成的包……(有一天)我将把我年轻时所有的幻想,我掌握的一切知识,三十五年来从工作中和通过工作学到的一切统统放进包里……当机器哐啷作响,最后以二十大气压的巨力把图书压碎时,我仿佛听到了人骨被碾碎的声音。而我们犹如橄榄,唯有被粉碎时,才释放出我们的精华。」

如果今天我们向作者问一个问题:什么是创作?他大概会回答我们:创作,就是粉碎自己,并在这种粉碎中,重新修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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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粉碎中重新修补自己,并不是要你去破坏自己的身体,或是堕落自己的精神。而是让自己好好地沉浸在生活无意义的喧嚣中。在这种沉浸中,忘记自己是谁。或者,用一个比较精神分析式的讲法:回到无意识中。

「我的学识是在无意中获得的,实际上我很难分辨哪些思想属于我本人,来自我的大脑,哪些来自书本……」

汉嘉对文学、哲学或者艺术等学识的热爱是在无意中获得的,甚至,他的自我也是无意间在垃圾场的机运中发展的。而不知道为什么,作者总是在小说的各处不时地强调类似的话:「我不幸地有幸在无意中获得了学识。」

这点刚开始看觉得没什么,想说也许只是主角或作者谦虚的说词罢了。但看久之后,却惊觉或许背后的意涵没那么简单。因为会发现,其实赫拉巴尔的这篇小说,整个读下来都仿佛是无意识中说出的独白,里面所触及的记忆都并非线性的叙述,而是就像喧嚣的声响、文字,向不同的过去散落,有时互相回应,有时则飘散而去,仿佛没有确切的意义。

在《幻想与无意识》中,拉普朗虚曾提出这么一个主张:「无意识是语言的条件。」或许其实更应该这么说,无意识是文学的条件。因为只有在无意识的状态中,我们可以更快地融入小说的阅读,忘记自己是谁,成为书中的人物,并重新想像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卡尔维诺的小说— —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很清楚地显示了这件事情。这部作品之所以在一开始可能对很多人来说不好阅读,便是在于他大部分是用第二人称的「你」写成的,而不第一人称的「我」或是第三人称的「他」。这使很多读者很难把自己带入小说,因为他不停用「你」来让你意识到你自己,要你意识到你正在阅读,而中断了阅读中的无意识体验与投射作用。

赫拉巴尔之所以说自己的学识都是在无意间获得的,或许是想强调所谓的「意义」、「智慧」、「自我」,往往都是由偶然堆积而成的,就像垃圾场中的「垃圾们」一样。而不是根据一层又一层的规划。即便有规划,规划本身也是充满了偶然,且不一定有所谓的「意义」。

我们都是在不幸地有幸的无意中爱上了生活,爱上了所谓的文学。在这之中没有任何一定的意义,只有存在各种无法听清的喧嚣。而人生或许本来就没有意义,只有在无意识中获得的启示。一切意义不过是由孤独所构成的虚构罢了。

在意义粉碎的过程中,重新感受、把握生活的重量。这就是「过于喧嚣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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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仔细思索,这种无意识的把握,其实有更深一层的哀痛。他本身接纳偶然、意外的态度虽然看似阔达,但背后代表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无能为力,而不是单纯的「接纳」。

「那起爆的时刻总使我百看不厌,所有的砖头、石板、梁木统统被举了起来,房屋随即像件衣裳似地静静地坍塌,犹如远洋轮船在锅炉爆炸之后迅速沉入海底。我站在铺天盖地的尘埃中,倾听着爆炸的乐曲,心里想着我在深深的地下室里的工作,那里有一台压力机,我在他的旁边,在几盏的电灯的照明下工作了三十五年……那时候我已在内心找到力量,使我能目睹不幸而漠然处之,克制自己的感情,开始懂得目睹破坏和不幸有多么美丽。」

把毁灭看作人生最美的风景,把最珍惜的书籍用自己手中的「压力机」粉碎,并视为最美而短暂的收藏和劳作。这是多么巨大的一种抽离?多么庞大的一种对痛苦的麻痹?以及对情感的压抑?

很多人认为创作是为了表现自己的思想,可是赫拉巴尔的作品不是。因为他的作品告诉我们,一个人之所以会想在自己的一生里求索、渴望一种美、一种所谓的艺术,是因为只有透过这种途径,他才能在经历各种巨大的毁灭后,「还有足够的勇气使自己没有发疯」。

雅克.朗西埃在《美学中的不满》谈到康德认为艺术里含有一种「崇高」的力量,这种崇高之所以崇高,是因为他在刹那的凝视片刻里,让人深切感受到一种无能为力,进而引发「崇高」的情绪。而在这本书中,汉嘉想在各种毁灭的景象中追寻一种「崇高」、「美」的象征,正是因为他希望自己在面对这种毁灭的无能为力时,能够在那种对崇高的追求中得到和解,或者,在那之中得到一种忘却……因而把他的自白拉入一种无意识喧嚣般的书写,因为无意识的状态能让人透过压抑的方式暂时忘记自身。这除了让读者感受到他对时代变换的无助,也指出一种底层人物、阶级终其一生无法表达自己痛苦、各种残酷遭遇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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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的「压力机」,不是单单的作业机。而是一个表现压抑的精神装置(而且还是由社会交在他们手上)。在这种压抑之中,人们把自己曾经历到的美好,用痛苦压成外界眼中的「废纸包」,随后被送去焚毁……。

「在这里,人们过去和现在都有一种习惯,一种执着性:耐心地把一些思想和形象压进自己的头脑,这给他们带来难以描述的欢乐,也带来更多的痛苦……」

所谓的「人们」,指的是那些一直没法表达自己心情的底层人民。而这些底层的人民,就像一个社会的无意识。充满了无法听清意义的喧嚣、喃喃自语,而流露深沉无法言喻的孤独。

在书中,这些人们总想偷渡一些书籍,绕过检禁的搜查,却没有一次成功,而都被转回到那个阴暗的地下室里,在那个代表「工作」的「压力机」下接受粉碎的命运。这就好像作者写作这本书的命运一样。 1976年完稿,却不能出版,一直压着压到1987年一个友人作家自费帮忙出版后,1989才得到正式出版的机会。底层人民的生活、心声就像这样的命运、无意识,一直被高阶的社会、制度、意识给抑制。变成汉嘉执行工作时无法表达的痛苦。

在书的末尾,一项新的压力机被发明了。这台压力机无比巨大,并且拥有巨型的螺旋桨,可以从天快速窜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大批大批的书瞬间粉碎成细碎的纸浆,不需人为操作,只要装书的槽中感应到书槽已经堆满了书,传送带便会停止输送,让那台巨大的压力机自动下降处理堆积成山的书群。旁边的打包工们只要把书丢到传送带上即可,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我突然明白了,我看到的这一切意味着我这个行业已进入了新的纪元,这些人已经与我不同,他们以另外一种方式工作着。小废纸工作站的那种微小欢乐结束了……我们这些老打包工都是在无意中获得学识的,不知不觉中家里都有一个规模不小的书库,这些书是我们在废纸中发现的,我们阅读它们,感到幸福,希望有天我们读的书将会使我们的生活有质的改变……」

赫拉巴尔清楚地意识到,一个时代毁灭了。毁灭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把各种有价值的书粉碎,而是他们对人进行了新的改造,并称之为「进步」。在这个新的时代里,人不需要自己去探索,机器会帮你把所有的一切安排好,就像另一个哲学家韩炳哲批评的,大数据会根据相关系数帮你筛选事物,而尽量不要你「浪费时间」、「浪费多余的体力」。

新时代的「底层」不再渴望生活有质的改变了。因为政府给他们灌输了一种新的教育,这种教育和一种对「工作」的态度有关,告诉他们工作是为了安稳的生活,而不是对生活、社会关系的研究。对他们而言,自己不需要去过问自己在工作时处理的物品是什么,也不需要探究自己在社会中的处境,只要工作、赚钱,其他的都不用在意,也不用思考。更不需要对生活有崇高的向往,因为那些没有实质的意义,不过都是非物质的思想,直接用压力机粉碎也没关系。

这种新的压力机,不是压抑的工具、装置,而是要人生产冷漠的装置。透过工作专业化的方式,他要人们对工作、他人表现事不关己的态度,像个机器一样把工作做好就好,不需要投入过多的心力。因为那会影响工作的效率。

专业化的思维、工作方式,让人们把「底层」改变成一个没有想法的阶层,因为他们只是社会生产的工具。同时,专业化的方式让不同的工作、事物、学科的连结产生多断裂。人们不像以前的老打包工,是直接面对散乱无序的事物中一边工作一边进行探索(也就是汉嘉说的「微小欢乐」),并从中自己发现事物间的关联,在偶然的片刻里发现意义。而是面对早被各种规范安排好的事物,按照手册、指导语明确地执行任务。

在这个新的时代,人被彻底工具化了,他不需要那个压力机来压抑自己,而是将自己本身就变成一个冷漠的机器。我们甚至可以怀疑,这个时代的「底层」已不是以前我们所说的那种「无产阶级」。因为这个时代的「底层」指的是除了工作、享乐以外,对其他事物都没有兴趣的人。所谓的历史就这样被集体遗忘,因为绝大部分的人只知道「进步」、「向未来看」。而所有的事情要被执行都必须要有明确的目的和所谓的意义,可能是为了「学习」、也可能是为了「成长」。但真正渴望改变的想法,已经都被压抑了,因为在这时代,人们更强调「适应」。

时间变得好像不是自己的,而是永远都在为了别人。人看书、阅读,甚至不是为探索自己,而是为了准备工作。在学校学习的东西也不知道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只知道那是在「学习」。我们丧失了一种在粉碎中,重新修补和感受生活的能力。换言之,你可以说人丧失了创作的能力。

《过于喧嚣的孤独》对未来的想法非常地悲观,因为在这种进步的喧嚣中,赫拉巴尔看见人们不但越来越孤独、无助,也越来越压抑、冷漠。以前的「底层」或许过地很苦,经历不少重大的苦难。但因为他们在无序的不幸、毁灭中诞生出一种面对无常的信仰,所以还能在痛苦中找到存活的慰藉。可是现在的人们可能连面对未知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不停地投射和幻想。如何在现代恢复我们修补、创造自己和社会、世界关系的能力,变成是一个重要的课题。因为事实上连网路都开始变成一个巨大的同温层。或着,一个巨大的消费、娱乐、打发时间的场所。在这之中,不好笑、不搞怪、不耸动的东西,都成为流量的垃圾,堆积在不容易被搜寻引擎搜寻到的地方,或者他们也很难被分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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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喧嚣的孤独」或许在那时指的是一座又一座混乱的垃圾场。但现在,他其实更像是我们所谓的「网路」。想想看当我们注意到汉嘉无意识地在垃圾场中寻找、捡拾各种书籍时,又有多少人是无意识地滑动手机上各种流过眼前的资讯、贴文呢?这两种「垃圾场」,唯一共通的地方在于他们都堆积了成千上万的资讯,里面虽然很多「垃圾」,可也藏着很多珍贵的影像、数据、文字等等,可以让自己去挖掘。但最大的差别在于在网路上看到的东西,绝大多数都是演算法根据流量、按赞数等等推上来的,你不用像汉嘉一样那么辛苦地自己去翻东西。

如果没有意识到的话,只是把网路当作单纯耍废、打发时间的用途,你很快就会发现,人不但丧失了创造能力,甚至连做到真正的搜寻、探索、理解都有困难,更不要说对资讯的反思能力。换言之,在这种巨大的洪流中,他已经没有根据知识、资讯修补自身的能力了,而是相反被这些东西不停地掏空自己。这种涣散、无法反思的注意力,便是这个时代最新也最巨大的压力机,透过失焦、失去重心的方式直接粉碎人们生活的节奏。

结合写作《技术与时间》的哲学家斯蒂格勒所说,往后的「底层」,将不会是所谓的「无产阶级」,而是新的「知识无产阶级」。他们不是没有资产,而是没有知识的反思能力,并被资讯彻底操控的人。在意义粉碎的过程中,重新感受、修补生活的重量,这是《过于喧嚣的孤独》我们可以解读出来的一种意味,在书中,他指引人们如何去面对命运的无常。然而,在现代来看,这种在粉碎的状态中重新修补一切关系的思想、精神,或许更适合二十一世纪网路时代下的人们去面对一种超越喧嚣的孤独。

(本文章同步发布于Medium方格子两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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