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 1

「过年越来越没意思了。」

餐桌上，妈妈一边给坐在自己身旁的年年碗里夹进去一块牛肉，一边如此唠叨着。

年年马上就把那块牛肉送进嘴里，吧唧吧唧吃完了。她看了一眼妈妈，本来想说自己更想吃虾仁的，可是小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都没能说出来，最后作罢。妈妈给年年夹来的菜还是牛肉，「年年来多吃些肉！」

年年乖乖地吃下去。

「是啊，没有年味了。」亲戚中有人附和着，然后就以这个为话题众多亲戚七嘴八舌着讨论著那时他们的年是怎么过的。

年年偷偷看着这些人，这时的她还有些听不懂这些人说的话，而且，年年是一个内向的孩子，人多的场合她从来不多说话。

## 2

年年是一个怕寂寞的孩子。

过年的时候和亲戚坐在一起吃饭，有时年年会有这么一种感觉，此时此刻这些人的嘴巴只是为了吃饭而存在的，当食物消耗殆尽时嘴巴们都紧闭着，沉默着，年年被一言不发的人们围绕着，巨大的圆桌，年年无论坐在哪个位置都觉得自己是被人给瞪着看，逃不掉的。坐在圆桌旁，就令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中心，亲戚们环绕着自己，用着种种怪异的眼神一圈又一圈绕着年年旋转。

「年年她今年又得了班里第一名哦！」

妈妈近乎炫耀地说道。

说完妈妈给她夹来一块鱼肉放进她手握的碗里面。年年没摇头说她想吃虾仁，她也没拒绝那块鱼肉进了自己的饭碗。

尽管早就可以自己给自己夹菜吃了，但有时妈妈还是会给她夹菜。

亲戚们又开始七嘴八舌了，「年年真是个好孩子」，「又乖又聪明」，「要是我家孩子也能像年年一样就好了」…

年年默默地听着这些话，心里没觉得有什么高兴的，只是慢慢地吃着妈妈的鱼肉。

## 3

很多人时不时的低下头玩手机。

因为年年是一个害怕寂寞的孩子，在大家都找不到话题说的时候，她就会自己制造话题，比如说自己在什么比赛中获了奖，然后大家就是一通褒奖，说年年真是一个好孩子;再比如说自己交了一个男朋友，然后就会有家长指责她，学生要以学业为重…

「好累。」

即便自己去努力制造话题，但还是免不了有冷场的时候。而年年能够在那么多的人面前讲话，已经很努力了。她还做不到大大方方的。

而妈妈让年年觉得最累。

妈妈想要让年年成为别人憧憬的对象，年年要为自己争光才行！她要取得更好的成绩，上更好的学校，获得更好的荣誉，然后赚更多的钱，有钱是最重要的…这样一来妈妈才能一直在别人面前夸耀自己的孩子，来长自己的脸。

## 4

有很多事情可以用「大过年的」这四个字给搪塞过去。

也有很多平时悄悄潜藏的问题在过年的时候爆发出来。

但是在大年三十与初一，谁都没有表现出来有什么问题存在，依然是和和气气的吃吃喝喝，偶尔聊几句。

可是饭局结束之后，年年总是会偶然地听到有人在背地里相互说着对方的话坏与不满。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好像一切都改变了。

后来有的亲戚不来跟着一起吃了。

去喊也没人应。

吃完饭后打打牌，无所事事。

有人看电视。

有人玩电脑。

年年有时会看着老家那个古老的挂钟发呆，看着那个大大的钟摆左右来回晃动，听着那时钟发出的规规矩矩的声响，虽然很小，但是能听到。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有时听这种声音会让人内心变得沉稳，有时会让人变得焦躁不安。

年年不知道在吃完饭后该做些什么才好，做什么，什么她都做不来，因为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害怕去与另一个人相处。

她就坐好了，听着。

有些人在有些人面前是一个样，在有些人不在的时候是一个样，在有些人的有些朋友跟前又是一个样。

年年突然发问道：「爷爷，这个钟在我们家里多少年了？」

「85年就有了！」

多么古旧的钟表啊，只要在它停止运作的时候给它上一圈发条，它就可以继续兢兢业业地运作好长一段时间，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就这么一直持续着，数十年来从未改变过。

## 5

「越来越没有年味了。」

每年都有人在发这种牢骚。

然后人们开始回味当年他们是怎么过年的，叙说着什么叫做年味。可是无论听了多少次往事，看过多少相片，年年都找不到这些人口中那些年的感觉，那种感触，她没有。

年有一种凄哀的味道。

人们潜藏着内心的悲伤，挂着笑脸和大家相聚在一起。

有的人提起「过年」就嫌烦。

## 6

时间与空间被模糊的世界。

虚与实相交融扭曲的世界。

包容着谁思绪飘荡的世界。

吞噬了谁人的身体的世界。

这是一个缘何而存的世界？

是几时变成这样的呢？我…什么时候…

空洞空荡空虚空寂空尽空无空灵空白。

年年想不起来了，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诅咒起那样的日子，所有人相互熟悉相互陌生的日子，所有人用冰冷的心说着热情的话的日子，所有人内心空洞着等待不曾存在的日子。

年年试着去改变些什么，她不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要能改变这一家就足够了。因为她害怕寂寞。因为她是一个内向的孩子，她做不来。

所以她的内心思绪万千。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呢？

年年的思绪在这个空洞空荡空虚空寂空尽空无空灵空白的世界里飘荡。

## 7

那个，应该就叫做「怪兽」吧。

今年的大年三十，从天而降的不只是雪花，还有一只一角四足，形貌狰狞身形庞大的怪物。没人会预料到这种事情的发生，在这怪物出现的时刻所有人都傻了眼。

怪物从嘴里喷出火焰，烧死了距离它最近的人。

被怪物的火焰照耀而灼灼生辉的世界，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璀璨，以及那么的凄哀。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它已经不愿再去想了。

它只是想，放把火，放纵自己，这样能感受到些许的开心。

这一天，烧了也无所谓吧。

## 8

「很久很久以前，有只叫'年'的妖兽，庞头大面，耸耳长鼻，足有两三头大象那么大，力气大得惊人，法力无边。这家伙每年农历腊月三十，跑到凡间践踏庄稼，吞吃人畜。它来时呼风唤雨，天昏地暗，闹得天下人心惶惶，诸家不安。⋯⋯守岁，放鞭炮，贴对联的习俗就是这样来的哦！」

「妈妈，」小女孩打断了妈妈的睡前故事，问：「年后来去哪里了呢？」

「呀，这个…」这个问题一时把妈妈难住了。

「是不是如果我们不按照那些习俗过年，年还会再来？」

「恩，是的呢。」

「好可怕…」小女孩往被窝里缩了缩，写满害怕的眼睛望着妈妈。

「没关系，只要我们好好的，开开心心的过年，怪物就不会来找我们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